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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(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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索了。他哪裏說錯了,引得陛下如此憤怒?

海棠微微一笑,裝作沒見到楊執的冰冷神色,裝模作樣道:“哎呀,我的糖葫蘆,快快讓人送進來。”

兩代帝王交接的節點,越是關鍵的時刻,越是不能夠留下把柄。

楊執看她不順眼,也不會為了這等小事情,將她殺了去。更何況,他這個人還想著用他們兄妹,但凡楊執現下有個人可以用,能夠替代他們兄妹,海棠也不會這麽放肆。

一代君王,因為人才短缺而受制於人,也是可憐可嘆!

海棠為他不走心地默哀了一秒,便去接她的糖葫蘆去了。

果然,沒有真材實料的支撐,帝王權術,平衡之道,終究是陰謀,不能走到臺面上來。

楊執見到遠去的倩影,停留在門口,笑盈盈地和下人說著什麽話,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,這是他從來沒見過的笑容。

明艷動人,堪比花嬌。

海棠從仆從手裏接過兩串糖葫蘆,讓人給杜明揚帶幾句話,不過是自己平安歸來雲雲。

楊執心中一動,海棠雖然變了,但是她對杜明揚倒是一如既往的親近信任,也許……

左手一串糖葫蘆,右手又一串糖葫蘆,海棠也不嫌膩,小口小口地吃著,無視周圍若有若無的目光。

若是換做尋常,她必定與楊熙分享一二,現在麽,她沒那個心情。

一回首,她就見到楊執目光灼灼地盯著她,似乎眼眸比之前更亮了,她心道:就是拿個糖葫蘆的功夫,這個男人又想出了什麽騷主意?

“陛下可是要吃糖葫蘆?只是上面有妾的口脂……”

海棠猶猶豫豫地遞了過去,看著糖葫蘆猶有幾分不舍,看得眾人嚇了一跳,竟然讓陛下吃口水???

這位未免太大膽了吧!

難道這是新的邀寵招數?

且不論伺候的宮人如何看,楊執卻是放下了心中的猜測,這個女子分明還是之前的那個傻女人,耿直又愚鈍,不懂得如何討人歡心。最近,她不願意親近太子,想來應該是沒有自己的孩兒,心生了疲倦,有幾分意興闌珊。

盯著眼前的糖葫蘆,楊執微微抽搐了一下嘴角,道:“朕不吃!”

這耿直到乏味的言行,哪裏比得上鳳舞知情知趣?

可惜斯人已逝……

一切在意料中,海棠收回了手,寶貝地小口吃著。這可是杜明揚的心意,再便宜,她也舍不得給他們嘗一口,不過想惡心一下他而已。

楊執見到她低調地不言,秀氣地吃著糖葫蘆,他有些著急,不禁自己尋了個話頭,道:“下個月是熙兒的生辰,你可有什麽主意?”

太子楊熙的生辰?

小白眼狼有六歲了?

海棠微微瞇了瞇眼眸,她見楊執略帶幾分熱切的眼神,心中微哂,往年可是不想她安排的,這次有異常啊!

海棠只做沒看見,她神色如常偏轉著頭,一臉無辜地道:“妾並非嫡母,又非生母,豈能做主太子生辰之事?”

不是讓你做主,是讓你搭話而已!!!

楊執心裏一哽,無語至極,他恨不得搖晃著海棠的身體,讓對方睜開眼看看,他只是想讓海棠接話而已。

☆、盛世真白蓮(7)

山不來就我,我就去就山。

楊執為了唯一的兒子也是蠻拼的,連面子也顧不上了。

他極其自然地接著道:“你雖不是他的嫡母,也不是他的生母,卻是這宮中唯一的女主人。朕百年之後,他還不是得托付給你。”

這話說得露骨,就直接差那麽一句話,讓海棠多照顧楊熙幾分,以後這皇太後的寶座非海棠莫屬。

海棠詫異地擡眸,看著楊執認真的神色,她誠惶誠恐地道:“陛下厚愛,妾惶恐!”

手指無意識地繞啊繞,海棠握著手裏的糖葫蘆,有些手足無措,又磕磕巴巴地道:“妾能力平平,難以擔任教養太子之責。”

她看起來這麽像幫別人養孩子的冤大頭?

好氣哦,臉上還要保持著得體的微笑。

在楊執看來,太後的寶座是天下最尊貴的位置,多少貴族女子入宮就是為了這個位置奮鬥一生,他許諾以太後尊位相酬,海棠應該感恩戴德。

奈何海棠只想當一只鹹魚,等到楊執雙腿一蹬,就找個機會出宮尋找第二春。

兩個人之間的想法出現誤差,判斷也失誤了。

時下崇尚淑女風範,言行謙遜,進退有度,海棠的拒絕在楊執眼中就變成了謙遜。

他大手一揮,道:“下個月太子的生辰宴會就你來安排……”

海棠驚訝道:“陛下,妾恐怕……”

不給海棠拒絕的機會,楊執鄭重地許諾道:“你且放心,等熙兒生辰過後,朕會重重有賞。若是你不放心……對了,你哥哥杜明揚不是在北軍擔任校尉嗎?朕現在就下旨,升他為執金吾,如何?”

海棠心驚:渣啊!竟然牽連哥哥進來!

四品的校尉升為二品執金吾,這可是大大的恩寵,而且執金吾一職極為重要,統領禁軍,守衛宮城,非帝王心腹不可擔任。

此次,楊執為了困住海棠,可謂是下了血本。

海棠見到此事毫無轉圜的餘地,她拒絕楊執的恩寵,這貨像聽不懂一樣,不給她拒絕的機會。她也怒了,楊執一心想將他們兄妹綁在他的戰船上,屢次打斷海棠的鹹魚計劃。

她難道還怕再當一次太後不成?

海棠一怒之下起了心思,臉上笑嘻嘻,道:“陛下如此厚愛,妾卻之不恭了。”

“海棠當真心中有愧,不如平日裏多顧著朕和熙兒。”

而不是在游船上和別的男人飲酒作樂,有違宮婦之德……楊執心裏再不爽,他也沒抓到實質的證據丟在海棠臉上,只能心裏想想罷了。

“陛下說的是,不如妾親手給您做一套衣衫。”

草原色,從頭綠到腳的那種!

海棠再三推遲,也沒將楊熙的生辰宴會丟出去,她只得勞心勞力地給他安排。

既然決定了改變計劃,她也不偷懶,親力親為安排楊熙的生辰宴會,有模有樣的,頗有些規模。楊執看在眼裏,喜在心裏,極為滿意,不枉他舍下面子哄海棠。

生辰宴會就這麽到來了。

楊熙年歲小,又不是整生辰,本不應該大辦。不知道楊執是心有預感,知道自己活不久了,還是為了楊熙造勢,今年的生辰宴會極為盛大,不僅僅邀請了群臣,還有他們的親眷。

杜明揚也在其列,他現在可是執金吾,天子近臣,不少人爭相巴結的對象,可謂春風得意。

眾人一看宮中的局勢變了,一時朝中的風向也跟著變了,難道陛下要重用杜家了?

有了這層誤會,海棠安排的生辰宴會十分順利,宮中各部門配合默契,硬生生弄出了十二分的氣勢。

燈火照亮了整個大殿,殿中美女如雲,絲竹悅耳,周圍的人都沈浸在這份喜悅中,觥籌交錯,一時喧鬧不已。

海棠卻覺得眼前的熱鬧有些遠,是不屬於她的,她飲了些酒,心煩氣躁,便起身出去透氣。

現在還是初春,枝葉剛剛伸出嫩芽,散發著淡淡春的氣息。

在漫漫黑夜中,她提著燈籠,無意識地走著,深一腳,淺一腳,不知道去往何處。

眼前突然出現一處涼亭,躲在假山和層層松竹之後,若是不細看還不能發現,海棠心中一喜,輕提裙擺,拾級而上,入了涼亭。

春風拂過,襲來了清涼的寒意,海棠混亂的腦子清醒了幾分,又轉動著心思。

略作休息,她便要下假山,回到宴席上。

這時,假山下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,似乎是踩著枯枝的聲音,在黑夜裏十分清晰。

海棠正準備出聲提醒,假山下的人先了一步,質問道:“誰?”

難道被發現了?

海棠心中微微驚疑,聽出這聲音中的熟悉,一笑而過,準備出聲搭話。

下面似乎不止一個人,又有另外一個男人略帶蒼老的聲音,道:“子儀,是為父。”

原來並不是發現了她,而是又有人來了。這個人似乎還是李子儀的父親?

“您跟著我做什麽?”

李子儀的聲音再一次響起,語調中帶著幾分無奈,眼前這個兩鬢微白的中年男人,可不就是他的父親大人,當今丞相李源。

李父反問道:“宮中之地,不可亂走,你又來這裏做什麽?”

“散散心,透透氣,我都聽您的入宮赴宴了,您還有什麽不滿意的?”

李子儀微微攏了一下眉頭,無奈一笑,反問著其父。月色下看不清楚彼此的神色與動作,李子儀負著手站在原地,手指微攏,就將手中的字條藏了起來。

李父冷哼一聲,看著自己這個最引以為傲的嫡長子,心裏也起了無可奈何的心思。他的嫡長子是最優秀的孩子無疑,卻也是最難以掌控的孩子。

但是,作為父親的尊嚴與權威不可冒犯,他嘴角一撇,道:“那青玄觀偏僻又簡陋,你長年留在道觀,和那些道人論道,於整個仕途毫無益處。為父讓你下山,入宮多結交幾個友人,難道為父的所作所為還錯了不成?”

簡直不知好歹。

李子儀不用看,也能夠感受到李父的情緒波動,他也不驚不懼,笑著問道:“那請問父親大人,您可在宮宴上結交到友人?可於仕途有益?”

“你……”

李源被堵得喉頭一哽,他是清流名士,官居丞相之位,可惜當朝外戚得勢,根本就沒有他們發揮的地方。他聚集了不少同道友人,準備抵制外戚的壯大,奈何收效甚微。這一下,被這個長子戳中了傷疤,可疼了。

真是冤孽啊!

他事事為這個兒子打算,這孩子赴宴卻躲開了,現在又揭他傷疤,顯然心思不在仕途,真是讓人捉急。

李子儀輕輕拍了拍李父的肩膀,輕笑道:“父親大人,您的方向錯了。”

“方向錯了?”李源心裏迷茫,不懂這是何意。

李子儀道:“父親可見過歌舞坊的歌舞伎?”

“你說這個做什麽?沒得辱沒讀書人的清譽……”李源老臉一紅,略帶幾分羞恥,想阻攔李子儀的話頭。

李子儀不以為懼,暗自搖搖頭,往前踱了兩步,回首道:“那些歌舞伎可是聰明人,個個美貌動人,身姿窈窕,做著以色侍人之事,卻賣藝不賣身,讓男人看得著摸不著,勾得人失魂落魄。”

李源神色中略帶不屑,道:“這算什麽聰明人?以色侍人終究不是長久之事,初時新奇,自然能夠勾著男人,而後吊胃口的時間長了,再清高美貌的女子,也會讓男人失去耐心。”

“咦,父親知道這個道理呀?”

初時,李源沒懂這句話的意思,略微遲鈍了一下,等等……這是暗示他清流之於陛下,就像歌舞伎之於看客?

難道真的是他們端著架子的原因嗎?

越想越覺得是這麽個理,李源就像陡然打通了任督二脈,興奮地往回走,準備和老友們商量一番,連這個嫡長子也不管了。

等他走出了兩三步,又覺得不對,等等……這是把他們……

李源氣惱地轉身,道:“小兔崽子,竟然把你爹比作那以色侍人的歌舞伎!”

李子儀站在原地,廣袖微攏,靠著粗木,道:“雖是以色侍人,但是賣藝不賣身啊。”

也是清清白白的。

瞬間,李父臉黑了,想教訓他兩句,又想著去找老友,最終撂下一句話。

“有本事你別回道觀,回家等著為父!”

看著李父匆匆走遠的模樣,李子儀微微一嘆,道:“我沒本事,我要回道觀。”

看到這對父子鬥法到現在,海棠忍俊不禁地噗嗤一笑,近日的憋屈都散了幾分,沒想到美名遠揚的李相父子如此有趣。

在寂靜的夜裏,這輕笑聲如此清晰,從涼亭裏散到了假山下。

李子儀原本輕松的站姿微僵,他擡眸望著假山之上,神色略微猶豫,道:“誰在上面?”

“故人相見,何必如此緊張?”

海棠從涼亭之上俯瞰山下的景致,看著湖泊旁邊的假山旁,站著俊秀的青年,可不就是許久未見的李子儀。

她探著身子往下望,想起李子儀調侃其父的話,招呼道:“清流名士都像你們這麽有趣嗎?”

李子儀看到安然無恙的海棠,心中壓著的石頭一下消失了,手指微微揉搓一下手心的字條,心道:還能調侃人,應該沒有事。

等他冷靜下來,見到海棠,一時心思覆雜,又不知道如何接話。

索性隨著性子,一步步地踏著青石板往上走,道:“並非如此。”

又追問了一句,道:“娘娘怎麽在此處?”

“你又為什麽在此處?”

海棠從涼亭裏出來,站在臺階上,準備接應一下李子儀,順口反問他。

突然,海棠身體一軟,踉蹌了一下,控制不住朝著臺階倒了下去,嚇得李子儀一大跳。

他三兩步沖了上來,攔腰抱住了海棠,阻攔了她下倒的趨勢。

海棠方才察覺到自己身體的異樣,大腦昏昏沈沈的,身體滾燙滾燙的,特別是小腹升起一股灼熱之感,不像是發燒,倒像是服用了什麽藥物。

她忍不住嘀咕道:“子儀,我不是故意投懷送抱的,好像被人……下藥了?”

☆、盛世真白蓮(8)

一聲“子儀”就軟化了李子儀的心,這麽久按壓下去的思念一下疾湧心頭,他失去了平日的冷靜與克制。

環抱著海棠,他心急如焚,直接伸手探了探懷中女子的額頭,滾燙滾燙的,道:“這麽燙……是媚藥?”

這個他很熟,被連下了兩次,其中的癥狀,一探便知。

手指帶來了涼意,海棠微微恢覆了幾分清明,道:“還有迷藥……我感覺天旋地轉……”

“你帶解藥了嗎?”

之前,他兩次中了別人的招,都是海棠給他餵了解藥,很快恢覆過來。現在輪到海棠了,他手中並沒有解藥,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海棠。

海棠無力地靠著他,輕柔地揉了揉額頭,含含糊糊地道:“不出門,誰帶這玩意兒?”

她是後妃,這皇宮就是她的家,誰人在家裏隨身攜帶解藥?

李子儀瞬間就想明白了,攔腰抱著海棠,當機立斷送她回去。

“我送你回寢宮。”

海棠順勢雙臂環著他的脖子,猶猶豫豫道:“這不太合適吧……”

後妃的寢宮在後宮,他要送她回寢宮,得穿過一層守衛,被人發現了可就說不清楚了。

“放心,我悄悄送你回去。”

李子儀知道她的顧慮,低聲承諾著,他知她的處境困難,心中憐惜不已。

他為之前的行事感到愧疚,海棠在宮中本來就過得艱辛,而他還自以為是地找她合作,又是試探,又是□□。若他不是真的動了心,若她傻乎乎地當了真,沒有看清楚他的目的,得知真相時豈不是又受到更深的打擊傷害?

“嗯,那就麻煩你了……”

提醒了他,他還在堅持送她回去,海棠便不多言,相信李子儀的能耐。

說著說著,眼皮太困倦了,海棠忍不住合上了雙眼,腦袋輕輕靠在李子儀的肩膀上,姿態親昵。這一幕落在旁人的眼裏,就是刺眼又紮心。

楊擇礙於宴會無趣,出來隨便走走,期待能夠偶遇海棠,和她敘敘舊。至於其他的心思,只有他自己知曉。

現在,人是遇到了,但是他還不如沒遇見。

一時之間,他不知道該不該上來搭話,眼見著李子儀抱著海棠從另外一條路走遠,他心中一急,三兩步追了上去。他發現海棠是閉著眼睛的,心中一動,攔住了他們。

“你對她做了什麽?”

李子儀見到來人,英氣的青年,正是清河王楊擇,眼眸微凝,不動聲色地問道:“清河王攔住在下做什麽?”

楊擇見對方答非所問,急了,問道:“我問你,你對她做了什麽?”不然她也不會閉著眼睛,似乎暈倒了。

明知道這是皇宮,這二人不會做出出格之事,但是他就是忍不住多想,腦海裏回想著那日花燈節的場景,心生嫉妒,難以壓制。

“若是沒有記錯,清河王的王妃另有其人吧?”李子儀經常不在京中,卻對海棠之事略有了解,此時此刻恰好用到刀鋒上了。他提醒楊擇關於清河王妃之事,就是提及當年退婚之事,是楊擇當年對不起海棠,無權擺出一副撞見妻子出軌的憤怒模樣。

楊擇臉色微白,踉蹌了一下。

見到此事對楊擇有效,他再接再厲,追了一句,“所以,我對棠兒做了什麽,都與清河王你無關。”

棠兒?

他竟然這麽親密地稱呼她?

楊擇想起他與海棠定親之時,再親近也不過是一聲“海棠”,再親近就被海棠疏離地拒絕了,稱他們不是夫妻,如此稱呼於理不合。

短短兩年沒見,海棠就變了,竟然讓這個沒名分的男人如此親密地稱呼她。

一時受了打擊,楊擇退後了兩步,讓出了道路。

李子儀感覺到懷裏的海棠身體難受,無意識地扭來扭去的,他急匆匆地快步離去。而楊擇遲疑了一下,又冷靜了下來,追了上來,出手阻攔,道:“你不準離開,你把她怎麽了?她怎麽昏倒了?”

腳步扭轉,閃開了對方的攻擊,李子儀對於楊擇的糾纏十分不悅,道:“清河王還請自重,你可是有婦之夫!”

海棠雖然暈暈乎乎的,心裏還是清明的,有意識,她無力地動了動指頭,心道:她還是有夫之婦呢?

這麽雙標可還行?

昏睡中的海棠無力阻止這兩個人,眼看著雙方怒目而視,都要動手了,恰好這個時候,杜明揚來了。

“你們在做什麽?”

被一群人圍著奉承灌酒,也是無趣,杜明揚幹脆隨便走走,散散酒。

他沒想到遇到有人爭鬥,這可是皇宮,所有的安全問題都歸他管,一時出聲制止。

楊擇心虛,有對杜家和杜海棠的愧疚,遲遲不願意搭言。

還是李子儀道:“大哥,有人欺負我和棠兒……”

杜明揚瞪眼,想斥責李子儀別亂喊,耳朵卻靈敏地捕捉到“海棠”兩個字,心裏一跳。

疾步奔了過來,他見到李子儀懷裏的女子,臉龐紅撲撲的,秀眉微蹙,很難受的模樣。急急道:“我妹妹怎麽了?”

他伸手去接海棠,卻被李子儀躲了過去。

李子儀道:“她被人下了藥,我想送她回去解毒,但是被清河王攔住了。”

杜明揚一聽說清河王這個稱呼,就是臉一黑,他轉眼瞪著楊擇道:“你攔著我妹妹做什麽?難道你還想害死她不成?”

“大哥,你聽我解釋,我不是……”

杜明揚一下炸了,怒道:“你叫誰大哥?”

楊擇有些昏頭,跟著李子儀叫了起來,被杜明揚斥責時,他才反應過來,道:“明揚兄,一切都是誤會,我以為海棠被這個人迷暈了。”

杜明揚揚手阻攔了楊擇接下來的話,他微微蹙眉看了眼李子儀,又看了看楊擇,心道:都是沒安好心的,相比之下,李子儀比楊擇略勝三分。

有了選擇,他道:“不勞清河王操心,他是我們兄妹的朋友,不會加害海棠。”

楊擇不信,還想再勸說兩句。

杜明揚暗瞪了李子儀一眼,道:“棠兒不是身體不適嗎?你還站在這裏做什麽?”

不想和楊擇多說廢話,杜明揚催促著李子儀快點離開,李子儀被他這麽一說,略有幾分無辜地看著他,明明是遇到了負心人,卻拿他作伐子。他沒有多推遲,提腳就往外走。

楊擇見到兩個男人一唱一和,有默契,他想到了當年,杜明揚也曾這麽維護過他,心中一急,道:“明揚兄……”

杜明揚回首,見到追來的楊擇,冷眉冷眼,宛如冰箭穿心而過,道:“清河王,你舍棄小妹,迎娶莊嫻雅之時,我們之間就沒什麽關系了。以後,這一聲‘明揚兄’還請不要再叫了,杜明揚當不起。”

“我可以解釋,是莊嫻雅當年算計我,給我下藥了,又以骨肉威脅我……”楊擇又急又快地解釋,想摘掉杜家人心中的負心薄情的帽子,連發妻和女兒也顧忌不上了。

杜明揚腳步一頓,想追問一個真相,李子儀多麽聰明的人,他道:“大哥切勿聽他的狡辯,昔日清河王可是憑借莊家和子嗣獲封清河王的王位,差點就……”

當年,清河王是先帝最寵愛的皇子不假,但是他能夠和今上分庭抗禮,差點就成為最後的人生贏家,除了帝王寵愛之外,還有妻族,以及未出生的長女。

杜明揚被這麽一提醒,再聽到楊擇辯解的語言,頗有幾分瞧不起。

不顧楊擇的解釋,李子儀抱著海棠送她回寢宮,有杜明揚這個新晉升的執金吾,倒是無驚無險。

將海棠輕柔地放在床榻上,李子儀就讓留守在宮中的銀扇去找解藥,親自就著溫水給海棠服下。親眼看著海棠的臉皮漸漸褪去紅暈,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,涼悠悠的,還有一絲汗意,終於放下心來。

安頓好海棠之後,幾個人舒了一口氣,互相看著對方面面相覷。

杜明揚雙手抱臂,挑眉看著李子儀,道:“李觀李公子?剛剛你叫我什麽?”

“大哥?”李子儀回想了一下,偏偏頭問道。

杜明揚瞪眼,劍眉微挑,咬牙切齒道:“大哥是你能叫的?”

“大舅哥?”

不是大哥,那就是大舅哥。

“閉嘴。”

杜明揚不爽了,想起往事,後悔不疊。

在青玄觀中,他一時腦子發熱,將這個男人搶來給海棠當男寵,只是戲言讓對方叫他“大舅哥”。後來,這個男人當真糾纏著,陪在海棠身邊,他又後悔了,他的妹妹值得最好的,這個窮酸書生不值得……

等等,這個沒身份的窮書生怎麽在皇宮中的?難道……

杜明揚瞇了瞇眼,危險地問道:“李公子怎麽在這皇宮之中的?難道你腳踏兩只船?”

李子儀臉色惶恐,就差指天發誓了,他道:“我不是,我沒有,是本家族人帶我進來的。”

他親爹李源和他同姓同宗,算得上本家族人吧?

這話沒錯!

若是李父在這裏,聽到嫡長子的謊言,估計氣得跳腳,指著他的鼻子罵“不孝子”了。

本家族人?

杜明揚略作思考,皇帝還有三門窮親戚,更何況朝中官員,就這麽相信了李子儀,誤以為他是朝中哪位官員的族中子弟。

李子儀見到自己勉勉強強蒙混過關了,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行得正,為什麽要隱瞞身份?難道就因為清流與外戚不合嗎?

心底微哂,他不想多做解釋,也不想杜明揚再多想,現下海棠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,他道:“大舅哥……”

“別叫我大舅哥!!!”

李子儀摸了摸鼻子,道:“大舅哥,我覺得棠兒中毒有蹊蹺,你看……這是我收到的字條,恰好有人引我去涼亭,恰好遇到了棠兒。”

從身上拿出來路不明的字條,他將字條遞了過去,杜明揚接了過去,連“大舅哥”這個稱呼都不在意了。

“這是棠兒的字……”杜明揚粗略掃了一眼,疑惑地說著,突然停了下來,他捏著字條,在燈火下細細打量,道:“不對,這字看起來像棠兒的字,卻少了她的神韻。”

“形似神不似。”

在青玄觀中,李子儀是見過她的筆跡的,海棠為楊執父子祈福,親手超過經書,還是和原主如出一轍的筆跡。

杜明揚心裏有思量,他突然將字條扔到李子儀懷裏,道:“我知道是誰了,我去找她,你好好照顧棠兒。我的妹妹可不是這麽好欺負的,豈能任由她傷害一次又一次?”

他不能出手對付楊執,難道還怕其他人不成?

☆、盛世真白蓮(9)

海棠一覺醒來,就得知一個勁爆的消息——陛下在寢宮臨幸了清河王妃。

正在享受李子儀給她餵水的服務,海棠陡然聽到這個消息,差點一口水噴到了李子儀的臉上,她難受地咳嗽著,偏頭轉向給她報消息的金屏。

“我前前後後只是離開了宴席一個時辰而已,不是失憶了吧?”

金屏站在下手,淡定地看著李子儀照顧海棠,也不去疑惑這個外男怎麽在娘娘的寢宮中。對於她們侍女來說,海棠才是她們的主子,海棠好,她們才好。

楊執不將海棠當回事,她們也跟著不喜楊執。

李子儀伸手拂去濺在衣衫上的水滴,淡定地一笑,道:“你沒有失憶,真的只過了一個時辰而已。我想,這件事情可能和這個有關。”

他將之前遞給杜明揚看的字條遞了過去,又將涼亭之事說了一遍。

海棠捏著字條,盯著相似的字跡,這是別人仿造原主的筆跡寫的?

對方想幹什麽?

陷害她與外男私會有什麽好處?

當世之中,能夠觸碰到原主的字跡,還能模仿得如此相似的,除了已故的林鳳舞,就是清河王妃莊嫻雅了。她們三個人一起拜師求學,閑暇之時,也有模仿過對方的字跡為樂。

海棠能夠想到其中的關鍵,杜明揚也能夠想到,畢竟他們兄妹在年少時向來無話不談。

“不好!”

突然,她掀開被子,就要起來穿鞋,嚇得眾人一跳。

“娘娘,怎麽不好了?”金屏一邊伺候著她,一邊不解地追問道。

“此事乃是皇家醜聞,皇帝在自己寢宮臨幸了弟媳婦,還讓這等緋聞傳了出來,楊執豈能善罷甘休?”

若是這件事情是杜明揚所為,就是為了給她報仇,卻弄出了這麽大的動靜,驚動了整個貴族圈。楊執阻攔不住消息,為了震懾眾人,必定會千方百計尋找真兇,殺雞儆猴。

那杜明揚不就成了那只“雞”?

李子儀也想清楚了其中的關鍵,立刻站了起來就要往外走,他道:“此事我也有責任,我這就去尋找你哥,爭取將他帶入宴席。”

這是想做偽證,證明杜明揚沒有單獨走動。

海棠略作沈吟,點點頭,道:“那就拜托了。”

“妹妹,你拜托他什麽事情?”

屋內兩個人擔心極了,商量著對策,而他們交談的關鍵人物卻大搖大擺地踏入了海棠的寢宮,一臉吃醋地詢問。

海棠見到杜明揚完好無損地站在眼前,心裏舒了一口氣,又想到傳來的糟心消息,沒好氣地道:“剛剛你去哪裏了?楊執那裏出大事了!”

“楊執那裏出大事了,與我有什麽關系?”

杜明揚有些疑惑地問道,但是絲毫不影響他的心情,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,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,也不嫌棄茶水冰涼,一飲而盡。

緊緊盯著杜明揚的神色,也不像是說謊,海棠和李子儀對視了一眼,疑惑不解,又有幾分慶幸。

“楊執在寢宮臨幸了莊嫻雅……”

海棠還未說完,杜明揚一口茶水差點噴了出來,但是良好的教養讓他忍住了,嗆得臉紅脖子粗,看得李子儀好笑不已,這兩兄妹倒是很相像。

他緊緊扣著茶蓋,瞪著兩只眼睛,不可置信地道:“你說什麽?楊執和莊嫻雅攪和到一起了?我沒聽錯吧?”

“你沒聽錯,就是你理解的那個意思。”

杜明揚低眸鎖著眉頭,自言自語道:“這不可能啊……我就是想嚇嚇莊嫻雅,將她打暈了,丟在楊執的寢宮而已。”

真的,他就是這麽想的,這麽做的而已。

一想到一個親王妃突然出現在陌生的寢宮,還是當今陛下的,莊嫻雅不得嚇得惶惶不可終日,也能少招惹海棠。

但是,楊執怎麽突然從酒席回到寢宮了?

還做了這等事?

杜明揚嘀嘀咕咕地說,在場的眾人怎麽可能沒聽見?

索性留下來的三個人都是自己人,金屏嘴角抽了抽,四平八穩地給海棠穿戴,除了手指微微停頓了一下,其他如常。這心理素質真不愧是一等侍女,久經考驗的人。

李子儀微微抿了抿唇,悠然一笑,頗有幾分溫暖,他道:“這事趕巧了。聽說陛下在宴席上多飲了幾杯酒,有些醉意,不小心打翻了酒壺,濕了袖擺,方才回寢宮換件衣衫。”

“換衣服換到床上,還把自己的弟妹睡了?”

李子儀聽到這麽簡單粗暴的形容,想到那個場景,不自在地咳嗽了兩聲。

海棠暗瞪了杜明揚一眼,道:“現在的重點是這個嗎?難道不是怎麽將你摘出來嗎?”

香艷的緋聞縱然好奇,還是先保證自己的小命要緊,若是杜明揚出事了,這個世界也要消失。

剛剛海棠和李子儀商量了兩句,讓他帶著杜明揚走,如何確定行走的方向,讓別人看見作證,門外又起了波瀾。

銀扇輕輕敲了敲門,道:“娘娘,陛下有請。”

海棠示意另外兩個人禁聲,回了門外兩句,便起身去楊執的寢宮。

後面,李子儀帶著杜明揚按計劃行事,離開了後宮的範疇,就招搖穿行在殿宇之間,仿佛怕別人不知道他們走過一般。

卻說海棠領著金屏、銀扇二女,疾步朝著楊執的寢宮走去,心裏暗自思索著,這楊執招她過去做什麽?

是讓她善尾,還是安撫她?

不過,海棠都猜錯了……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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